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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回 極樂毒丸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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知道這解法?”

鐵花娘道:“連咱們都不能解,天下還有誰能解?”

金花娘皺眉道:“難道咱們就看他這樣下去麽?”

銀花娘冷冷道:“大姐莫忘了,他是咱們的仇人,他縱不中毒,咱們自己也要殺他,現在他已中毒為何反而要救他?”

金花娘長長嘆息了一聲,道:“他雖是咱們的仇人,但我瞧他這樣子,也實在可憐。”

鐵花娘嬌笑道:“大姐倒真是個多情人,只是未免有些多情不專。”

金花娘含笑瞧著她,道:“你以為這是為了我麽?”

鐵花娘咯咯笑道:“不是為你,難道還是為我?”

金花娘笑道:“你這次可說對了,我正是為了你呀。”

鐵花娘的臉,竟飛紅了起來,咬著嘴唇道:“我……我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,大姐……”話未說完,臉更紅了,突然轉身奔了開去。

這時一輛華麗的大車駛來,少女們將那袋子擡了上去,“瓊花三娘子”也各自上了馬,馬車立刻絕塵而去。

馬車向南而行,正是經鄂入川,由川入黔的路途。

一路上,俞佩玉仍是掙紮嘶叫,痛苦不堪,“瓊花三娘子”非但沒有虐待他,反而對他照料得無微不至。

那潑辣刁蠻的鐵花娘,眉目間竟有了憂郁之色,金花娘知道她嘴裏不說,其實已在暗暗為“他”擔心。

銀花娘卻不時在一旁冷言冷語,道:“你瞧三妹,人家幾乎殺了她,她卻反而愛上人家了,”

金花娘笑道:“三妹平時眼高於頂,將天下的男人都視如糞土,我正擔心她一輩子嫁不出去,如今她居然也找著了個意中人,咱們豈非正該為她歡喜才是。”

銀花娘道:“但他卻是咱們的仇人。”

金花娘微笑道:“什麽叫仇人,他又和咱們沒有什麽了不得的仇恨,何況他若做了三妹的夫婿,仇人豈非也變成親家了麽?”

銀花娘怔了怔,笑道:“我真不懂三妹怎會看上他的。”

金花娘道:“他不但是少見的美男子,而且武功又是頂兒尖兒的,這樣的少年,誰不歡喜,何況三妹豈非正到了懷春的年紀了麽?”

銀花娘咬了咬牙,打馬而去。

這一行人行跡雖詭秘,但肯大把地花銀子,誰會對她們不恭恭敬敬,一路上曉行夜宿,倒也無話。

過了長江之後,她們竟不再投宿客棧,一路上都有富室大戶客客氣氣地接待她們,原來“天蠶教”的勢力已在暗中慢慢伸延,已到了江南,那些富室大戶,正都是“天蠶教”的分支弟子。

最令金花娘姐妹歡喜的是“他”痛苦竟似漸漸減輕了,有時居然也能安安穩穩地睡一覺。

她們自然不知道這是因為“罌粟花”的毒性雖厲害,但只要能掙紮著忍受過那一段非人所能忍受的痛苦,毒性自然而然地就會慢慢減輕,只是若沒有人相助,十萬人中也沒有一個能忍受過這段痛苦煎熬的,若非“瓊花三娘子”如蛆附骨的追蹤,俞佩玉此刻只怕早巳沈淪。

瞧著“他”日漸康覆,鐵花娘不覺喜上眉梢,但銀花娘面色卻更陰沈,她竟似對俞佩玉有化解不開的仇恨。

俞佩玉人雖漸漸清醒,卻如大病初愈,沒有一絲力氣。

他想到自己竟險些淪入那萬劫不覆之地,不禁又是一身冷汗,人生的禍福之間,有時相隔的確只有一線。

只是“瓊花三娘子”雖然對他百般照顧,他心裏卻更是忐忑不安,不知道這行事詭秘的三姐妹,又在打什麽主意。

由鄂入川,這一日到了桑坪壩。

桑坪壩城鎮雖不大,但街道整齊,市面繁榮,行人熙來攘往,瞧見這三姐妹縱馬人城,人人俱都為之側目。

“瓊花三娘子”竟下了馬攜手而行,眼波橫飛,巧笑嫣然,瞧著別人為她們神魂顛倒,她們真有說不出的歡喜。

銀花娘突然拍了拍道旁一人的肩頭,媚笑道:“大哥可是這桑坪壩上的人麽?”

這人簡直連骨頭都酥了,瞧見那只柔若無骨的春蔥玉手還留在自己肩上,忍不住去悄悄捏著,癡癡笑道:“誰說不是呢?”

銀花娘似乎全不知道手已被人捏著,笑得更甜,道:“那麽大哥想必知道馬嘯天住在哪裏了。”

那人聽到“馬嘯天”這名字,就像是突然挨了一皮鞭似的,手立刻縮了回去,陪笑道:“原來姑娘是馬大爺的客人,馬大爺就住在前面,過了這條街,向左轉,有棟朱門的大宅院,那就是了。”

銀花娘眼皮一轉,突然附在他耳邊悄笑道:“你為什麽要怕馬嘯天?只要你有膽子,晚上來找我,我……”往他耳朵裏輕輕吹了口氣,嬌笑著不再往下說。

那人靈魂都被她吹出了竅,漲紅了臉,掙紮著道:“我……我不敢。”

銀花娘在他臉上一擰,笑啐道:“沒用的東西。”

那人眼睜睜瞧著她們走遠,心裏還是迷迷糊糊的,如做夢——樣,摸著還有些癢癢的臉,喃喃道:“格老子馬嘯天,好東西全被你弄去了,老子……”

忽然覺得臉上癢已轉痛,半邊臉已腫得像只桃子,耳朵裏更像是有無數根尖針在往裏刺,他痛極,駭極,倒在地上殺豬般大叫起來。

金花娘遠遠聽到這慘叫聲,搖頭道:“你又何苦?”

銀花娘咯咯笑道:“這種專想揩油的家夥,不給他點教訓成麽,大姐什麽時候變得仁慈起來了,難道已真準備做唐家的孝順好媳婦。”

金花娘臉色變了變,不再說話,沈著臉向前走,只見前面一圍高墻,幾個青皮無賴正蹲在朱紅大門前的石獅子旁玩紙牌。

銀花娘走過去,一腳將其中一人踢得飛了起來,另幾條大漢驚怒之下,呼喝著跳起,銀花娘卻瞧著他們甜甜笑道:“請問大哥們,這裏可是馬大爺的家麽?”

瞧見她的笑容,這些漢子們的怒氣已不知到哪裏去了,幾個人眼珠子骨碌碌圍著她身子打轉。

其中一人笑嘻嘻道:“我也姓馬,也是馬大爺,小妹子你找我有什麽事呀?”

銀花娘嬌笑道:“你這張臉好像不太對嘛。”

她嬌笑著又去摸那人的臉,那人正湊上嘴去親,那知銀花娘反手就是一個耳光,又將他打得飛了出去。

其餘的幾條大漢終於怒喝著撲了上去。

銀花娘嬌笑道:“我可不準備做人家的好媳婦,手狠心辣些也沒關系。”

她竟是存心和金花娘鬥氣,只見那些大漢,被打得東倒西歪,頭破血流,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。

金花娘氣得只是冷笑,索性也不去管她。

突聽一人吼道:“格老子,是哪個龜兒子敢在老子門口亂吵,全都給老子住手。”七八個人前呼後擁,圍著條滿面紅光的錦衣大漢,大步走了出來。

銀花娘嬌笑道:“我當是誰,原來是馬大爺出來了,果然好威風呀,好煞氣。”

那七八個人一齊瞪起眼睛來想要呼喝,馬嘯天瞧見了她們,面上卻已變了顏色,竟在門口,就地撲通跪倒,恭聲道:“川北分舵弟子馬嘯天,不知三位香主駕到,有失遠迎,罪該萬死,但望三位香主恕罪。”

銀花娘臉一板,冷笑道:“馬大爺居然還認得咱們麽,幸好馬大爺出來得早,否則我們真要被馬大爺手下的這些好漢們打死了。”

明明是她打別人,卻反說別人打她。

馬嘯天汗流浹背,那敢抗辯,賠笑道:“那些畜生該死,弟子必定要重重地治他們罪……”

金花娘終於走了過去,淡淡道:“那也沒什麽,就饒了他們吧,卻不知馬舵主可有地方安頓咱們,最好是清靜些的地方,咱們還有病人在車上。”

馬嘯天連連稱是,躬身迎客,別的人瞧見平日不可一世的馬大爺,今日竟對這三個女子如此敬畏,更早已駭呆了。

等到金花娘走進了門,銀花娘突然冷笑道:“我大姐雖說饒了他們,我可沒說。”

馬嘯天滿頭大汗,吃吃道:“弟子知道……弟子懂得。”

鐵花娘忍不住悄悄拉著銀花娘袖子道:“二姐你明知大姐近來心情不好,又何苦定要惹她生氣?”

銀花娘冷笑道:“她又沒有替我找著個如意郎君,我何必要拍她馬屁。”將袖子一摔,昂著頭走了進去。

馬嘯天將“瓊花三娘子”引入花廳,突然屏退了從人,賠笑道:“弟子隨時準備著三位香主大駕光臨,又知道三位香主喜歡清靜,早已為香主們準備了個舒適地方。”

金花娘道:“在哪裏?”

馬嘯天道:“就在這裏。”

他微笑著將廳上掛著的一幅中堂掀起,後面竟有個暗門,打開門就是條地道,居然布置著幾間雅室。

銀花娘冷冷道:“咱們又不是見不得人的,為何要躲在地洞裏。”

馬嘯天滿懷高興,被潑了頭冷水,訥訥道:”香主若覺不好,後園中也還有別的地方……”

金花娘沈著臉開口道:“這裏就好。”

她當先走了進去,幾個少女擡著俞佩玉跟在後面。

俞佩玉見到她們來的地方越來越隱秘,自己這一去更不知如何得了,只是他縱然一萬個不情願,卻已是身不由主。

少女們將俞佩玉放在床上,就掩起門走了。

密室中什麽聲音也聽不到,俞佩玉躺在床上,正望著房頂胡思亂想,一個人已推門走了進來,卻是鐵花娘。

她靜靜坐在床頭,含笑瞧著俞佩玉,也不說話。

俞佩玉終於忍不住道:“此番當真多虧了姑娘,否則在下只怕……只怕……”

鐵花娘嫣然一笑道:“你不恨我們了?”

俞佩玉也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句話,只得嘆了口氣,道:“在下從未恨過姑娘們,只要姑娘們莫……莫要……”

鐵花娘道:“莫要胡亂殺人,是麽?”

俞佩玉苦笑道:“姑娘自己也說過,人殺多了,容貌也會變得醜惡的。”

鐵花娘又靜靜地瞧了他半晌,突然笑道:“你喜歡我長得美些麽?”

俞佩玉訥訥道:“我……在下……”

他說“喜歡”也不好,說“不喜歡”也不好,急得滿頭大汗,只覺回答這少女的問話,竟比幹什麽都吃力。

鐵花娘眼睛瞧著他,道:“喜歡就是喜歡,不喜歡就是不喜歡,這又有什麽不敢回答的呢?”

俞佩玉暗暗嘆了口氣,道:“自然是喜……喜歡的。”

鐵花娘嫣然一笑,又道:”你要我聽你的話麽?”

這刁鉆的少女,問的話竟越來越古怪了。

俞佩玉苦笑道:“在下自顧尚且不暇,又怎敢要姑娘聽在下的話。”

鐵花娘柔聲道:“只要你要我聽你的話,我就肯聽你的話。”

俞佩玉吃吃道:“但……但在下……”

鐵花娘道:“你難道喜歡我去殺人?”

俞佩玉失聲道:“在下並無此意。”

鐵花娘笑道:“那麽你是要我聽你的話了。”

俞佩玉又嘆了口氣,只得點頭道:“是。”

鐵花娘突然跳起來在他臉上親了親,嬌笑著奔了出去,俞佩玉瞧著她身影消失在門後,喃喃道:“她為何突然如此歡喜?難道她以為我答應了她什麽?”想到她們對那唐公子的糾纏,他不禁又捏了把冷汗。

這些天,他雖日益清醒,但總是覺得虛弱無力,神思困倦,想著想著,竟迷迷糊糊睡著了。

也不知睡了多久,突覺一個光滑柔軟的身子,鉆進了他的被窩,輕輕咬他的脖子,輕輕對著他耳朵吹氣。

俞佩玉一驚醒來,秘室裏燈已熄了,他什麽也瞧不見,只覺滿懷俱是軟玉溫香,香氣如蘭,令他心跳。

他不禁失聲道:“你……你是誰?”

身旁那人兒也不答話,卻解開了他的衣襟,蛇一般鉆進他懷裏,纖纖十指,輕輕搔著他的背脊。

俞佩玉知道這投懷送抱的,除了鐵花娘,再不會有別人,只覺一顆心越跳越厲害,沈住氣道:“你若是真聽我的話,就趕快出去。”

他身旁的人卻媚笑道:“誰要聽你的話,我要你聽我的話,乖乖的……”低沈而微帶嘶啞的話聲充滿了挑逗。

俞佩玉失聲道:“銀花娘!是你!”

銀花娘膩聲道:“你要聽我的話,我絕不會令你失望的。”

俞佩玉滿身神力,此刻竟無影無蹤,竟被壓得透不過氣來,又是心跳,又是流汗,突然道:“你將燈燃起來好麽?”

銀花娘道:“這樣不好麽?”

俞佩玉道:“我想瞧瞧你。”

銀花娘吃吃笑道:“想不到你竟也是個知情識趣的風流老手,好,我就依了你。”

她赤著足跳下了床,摸索著尋到火石燃起了燈,燈光照著她誘人的身子,她媚笑著瞧著俞佩玉,嬌笑道:“你要瞧,就讓你瞧個夠吧。”

俞佩玉冷冷道:“我正是要瞧瞧你這無恥的女子,究竟無恥到什麽程度,你自以為很美,我瞧了卻要作嘔。”

他平生從未說過這麽刻毒的話,此刻為了故意激怒於她,竟撿那最能傷人的話,一連串說了出來。

銀花娘媚笑果然立刻不見了,嫣紅的笑靨,變為鐵青,春情蕩漾的眼波,也射出了惡毒的光,嘶聲道:“你……你竟敢……竟敢捉弄我。”

俞佩玉生怕她還要上來糾纏,索性破口大罵,道:“你縱然不顧羞恥,也該自己去照照鏡子,瞧瞧你……”

他越罵越是厲害,春情再熱的女子,挨了他這一頓大罵後,也要涼下來的,銀花娘嘴唇發白,顫聲道:“你以為你自己是個美男子,是麽?我倒要看你能美到幾時?”

突然,將墻上掛著的一柄刀抽了下來,沖到床前,扼住了俞佩玉的脖子,獰笑道:“我現在就叫你變成世上最醜怪的男人,叫天下的女人一瞧見你就要作嘔,看你還神不神氣?”

俞佩玉只覺冰涼的刀鋒,在他面頰上劃過,他非但不覺痛苦,反覺有一種殘酷的快感,竟大笑起來。

銀花娘瞧見著這張毫無瑕疵的臉,在自己刀鋒下扭曲,眼看著鮮紅的血,自他蒼白的面頰上流出。

她只覺手掌發抖,這第二刀竟再也劃不下去——一個人若想毀去件精美的藝術傑作,並不是件容易的事。

俞佩玉卻瞪著她,大笑道:“動手呀!你為何不動手了?這張臉本不是我的,你毀了它,對我正是種解脫,我正該感謝你,我不會心疼的。”

被刀鋒劃開的肌肉,因大笑而扭曲、撕裂,鮮血流過他眼睛,他目光中正帶著種瘋狂的解脫之意。

銀花娘只覺冷汗已浸濕了刀柄上的紅綢,嘶聲道:“就算你不會心疼,但有人卻會心痛的,我得不到你,就毀了你,看她會不會再要你這又醜又怪的瘋子?”

她竟也瘋狂般大笑起來,第二刀終於又劃了下去。

突然,“砰”的一聲,門被撞開,鐵花娘沖了進來,抱住了銀花娘的腰,一面往後拖,一面叫道:“大姐,快來呀,你看二姐發瘋了。”

銀花娘不住用手去撞她,大笑道:“我沒有瘋,你的如意郎君才瘋了,他竟說他的臉不是自己的,這瘋子就給你吧,送給我也不要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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